再次追问：探寻国产电影创作质量提升的路径

提要：2015年是中国电影的创作生产大年。国产电影以明显的优势保持了在内地电影市场的主导地位，以骄人的成绩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在快速发展的同时，国产电影也正面临一个新的转折点，创作水平迫切需要进一步提升。面对近年来创作中存在的原创力匮乏、风气浮躁、编剧权益得不到充分保障等问题，本文以编剧为调研对象，以调查问卷为依据，从编剧的个人创作情况、体验生活和创作培训情况、对当下创作环境的看法、对2015年国产电影创作的评价、对未来创作的预期等方面进行分析，为创作研究提供一份第一手材料。

关键词：国产电影 编剧 电影创作

近年来，中国电影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创作与生产空前活跃，产量和质量稳步提升，市场和产业快速发展。2015年，全国电影总票房达440.69亿元，同比增长48.7%，其中国产电影票房271.36亿元，票房占比61.58%；票房过亿的国产影片达47部，不仅以较大优势保持了国产电影在内地电影市场的主导地位，而且产生了《百团大战》《捉妖记》《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狼图腾》《战狼》《夏洛特烦恼》等一系列注重两个效益、受到观众欢迎的电影作品。

为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精神，进一步从创作层面总结经验、发现问题，了解电影编剧的创作困难、队伍现状、深入生活和教育培训情况、对电影创作的评价和预期，厘清电影创作面临的新问题、新挑战，探索电影创作从“高原”到“高峰”的方式和路径，推动中国电影持续繁荣发展，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剧本中心结合2015年中国电影创作情况，于2016年2月至4月，面向全国电影编剧组织开展了“电影编剧与国产电影创作”专题问卷调研。

一、调研基本情况

（一）问卷发放与回收

“电影编剧与国产电影创作”调查问卷共计50题，以多选题为主，单选题为辅，采用现场发放与电子邮件两种方式，发放问卷200份，回收问卷180份，有效问卷179份，合格率99%。

（二）调研对象

调研对象兼顾广泛性和代表性。回收的180份问卷中，96个调研对象是各地广电主管部门推荐的优秀中、青年编剧，84个调研对象为电影剧本中心以近年主流电影创作情况为依据，遴选的有代表性的知名或活跃的一线编剧。

调研对象的性别、年龄、民族、党派和学历基本情况如下：

二、调研基本数据和分析

（一）编剧个人创作情况

1．创作方式

随着电影产业化的进程加快，电影剧本的创作方式也随之改变，由一位编剧独立完成创作向不同形式的集体创作发展的趋势明显。调研数据显示，61%的编剧认为“团队共同创作”模式更适合快速发展的电影产业，26%的编剧倾向于“编导合一”，而选择“编剧独立创作”的仅占比19%。与之相对应，联合署名也正在成为一种现象。调研中，有62%的编剧有与其他编剧联合署名的电影作品，63%的编剧创作过独立署名编剧的电影作品。

产业快速发展，电影投资、制作和发行各领域对人才的需求加大，电影编剧身兼多职的情况普遍存在。调研数据显示，有92%的编剧在电影剧本创作之外，还参与电影创作生产其他环节的工作，例如文学策划、剧本统筹、导演等工作，编剧对剧本创作的专注度在一定程度上被创作其他环节稀释。

经过多年的市场磨练和产业培育，电影编剧对电影创作模式的认识已经发生很大变化，对按照制片方的项目要求进行剧本创作的接受度已经很高，编剧的职业角色和创作的职业意识正成为行业共识，但编剧的创作话语权和地位还需要保障和提高。

2． “命题作文”

“命题作文”或者说按照制片方的项目要求创作电影剧本，是电影产业对职业编剧的要求。调研数据显示，92%的编剧表示接受“命题作文”，19%的编剧仅创作制片方邀约的电影剧本，只有8%的编剧表示不接受命题创作。

随着制片人在产业中话语权的提高，编剧与制片单位在项目理解、创作观念等问题上时有差异，命题创作的破题创新与形成共识是创作上的主要难点。调研数据显示，48%的编剧认为命题创作的最大难点在于制片方要求不明确，而认为题材束缚想象力、很难实现创新的分别占到23%和21%。

在从事职业创作的同时，编剧个人艺术追求的实现遭遇一定的挤压，类型与艺术、市场化与多样化的共赢尚难实现。调查中，有64%的编剧存有自己满意但一直未被制片方采用的电影剧本，17%的编剧表示存有且不止一部，有作品在2015年拍摄成电影或已经开机拍摄的编剧占48%，但对自己目前的创作状态和成绩表示满意的编剧仅占28%。有78%的编剧认为需要电影剧本推荐渠道，选择业内专业人士推荐为较好的推荐渠道的占66%。

当下主流市场的创作需求相对单一，而个性化的、小众的创作缺少出口和空间。而电影创作的持续繁荣发展有赖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有赖于类型化与多样化的和谐并存，有赖于舒展个性、绽放才华的创作探索，因此，要夯实创作的根基，培育更为健全的电影文化，在不断丰富完善类型创作的同时，有必要为多样化的个性创作寻找出口、提供空间，搭建剧本的交流、推介平台是一个重要的解决途径，更重要的是通过切实的帮助和扶持，打通创作与观众之间的多样化关联。

3．新媒体对电影创作的影响

多屏时代使电影媒介突破了单一的影院传播模式，也为电影创作拓宽了平台，微电影、网络大电影已成燎原之势。网络大电影市场数据报告显示，2015年网络大电影产量已超过600部，预计2016年产量将高达1600部。

电影编剧已经开始参与新媒体电影的创作，也明确感受到创作上IP改编与原创之争。调研数据显示，有23%的编剧创作过只在网络上播放的电影。问及网络电影与传统电影是否有区别，有89%的编剧认为有区别，但编剧对网络电影与传统电影最大区别的理解还处在创作尺度这样的认知层面，53%的编剧认为二者最大的区别在创作尺度。关于IP改编与原创的争论，48%的编剧认为在创作层面存在IP改编与原创之争，36%的编剧认为不存在，还有16％编剧表示不关心此事。虽然院线电影创作是大多数编剧的主攻方向，但改变也在悄然发生。

（二）体验生活和创作培训

1．体验生活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指出，“文艺的一切创新，归根到底都直接或间接来源于人民。‘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艺术可以放飞想象的翅膀，但一定要脚踩坚实的大地。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

体验生活对于编剧的创作必不可少，但在具体项目中常常难以实现。调研数据显示，有61%的编剧认为创作电影剧本需要专门外出体验生活，认为不一定需要专门体验生活的占38％，仅有1％的编剧认为不需要。54%的编剧认为每年体验生活的时长应在一个月左右，体验生活遇到的主要困难是没有时间和缺乏经费支持，分别占到49％和36％。

编剧外出体验生活的主要渠道是制片单位根据创作需要安排和编剧自主联系。调研数据显示，59%的编剧的采访渠道由制片单位根据创作需要安排，49%的编剧自主联系。

在为编剧提供体验生活的渠道方面，制片单位安排或编剧个人联系、带有明确创作目标的下生活之外，以项目研发为目的、组织化的体验生活还有待创新与突破。调研数据显示，71%的编剧体验生活的方式为带有创作目的的采访采风。

创作是生活积累、阅历积累，更是思想的积累，要读万卷书，更要行万里路。因此，在为具体项目开展针对性的采访采风的同时，还要摸索以人才培养、项目探索和开发为目的采访采风模式，集中对某一地域文化、题材领域进行深度挖掘、深入研讨、多角度开发，通过采访采风培养编剧队伍，也为人才和项目储备打好基础。

2．创作培训

编剧对创作培训需求迫切。调查中，有80%的编剧认为需要集中培训，但缺少创作培训机会，53%的编剧表示在近三年中没有参加过电影创作培训。多数编剧需要针对性强、交流互动畅通、形式多样的培训方式。调研中，编剧希望得到的培训方式中，短期集中培训、作品研讨会各占44%，专题研讨、编剧论坛各占42%。

（三）创作环境与当下创作

1．创作环境

多数编剧认为创作风气浮躁是当下国产电影创作亟待解决的主要问题，其原因可以归结为编剧对观众口味和权威批评的迷失与焦虑，而提高创作水平的关键是在编剧拥有创作话语权的基础上提高原创力。调研中，问及影响当下国产电影创作的主要问题，67%的编剧认为是创作风气浮躁，53%的编剧选择了原创力匮乏，选择IP泡沫化与编剧不受重视的各占43%与33%。关于创作面临的主要困难，58%的编剧认为是剧本创作环节不被重视，选择投资方、导演掌控话语权的占56%，作品完整权保护不够的46%；关于提高国产电影创作水平最关键的环节，72%的编剧认为是提高原创力，41％认为是提高编剧地位。

编剧基本认可电影观众的观影需求和喜好对电影创作的影响力，认为“口碑”对票房的影响力逐渐增大。调研中，61%的编剧认为中国电影创作已进入“受众为王”的时代，58%的编剧认为“口碑”对左右电影票房有较大影响。

编剧对当下电影批评状况总体评价不高，调研中，有44%的编剧认为当下电影批评对观众价值观引导不足，39％认为专业性差，34％认为影响力不够大。从调研情况看，专业电影批评（评论）影响力较弱，没有发挥应有的专业功能与社会文化功能，自媒体评论的传播度和影响力巨大。编剧对电影批评（评论）载体的关注度调查显示，有46%的编剧关注微信公众号上的电影批评或评论，44%的编剧关注专业（评论社区类）电影网站，选择主流媒体影评与学术期刊的各占32%与24%。

2．对2015年国产电影创作的评价

编剧对当下国产电影的创作水平基本认可，动画电影创作的突破，为国产电影带来了新的惊喜，但编剧普遍认可的好作品数量还是不多。调研中，有54%的编剧认为2015年国产电影整体创作水平有所提高，37%的认为最大亮点是动画电影创作有所突破，32%的编剧认为好作品数量上升。2015年上映的影片中，编剧印象最深的分别是《老炮儿》《夏洛特烦恼》《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寻龙诀》等。

2015年主旋律电影创作的进步令人欣慰，创新上有所突破，但亮眼的作品数量稀缺，需要认真总结和思考。调研中，56%的编剧认为2015年主旋律电影有所进步，印象最深的主旋律电影分别是《战狼》《百团大战》等，但39%的编剧没有选择具体作品。

弘扬主旋律电影的创作依然是需要不断深耕细作的一个领域，要想寻求突破口，首先还是要在项目前期企划上下工夫，明确具体创作要求；其次是建立与编剧的共识，扩大主旋律创作的“朋友圈”，共同“破题”，“发现”主题及其艺术化路径；第三，推进主旋律电影创作，还应有中长期项目储备，避免一窝蜂上、赶工期的状况。

面对2015年喜剧电影成为电影市场的支柱类型，青春片创作瓶颈凸显，过渡产品综艺电影颓势明显等创作现象，42%的编剧认可2015年喜剧电影创作质量，57%的编剧对喜剧电影创作质量不满意，61%的编剧认为喜剧电影票房高涨的原因是观众需求大；问及2015年青春爱情片市场早衰的原因，70%的编剧认为是整体缺乏新意；54%的编剧认为综艺电影盛况难在。

编剧们认为，中国电影票房迅猛增长主要归结于资本与宣传营销等市场化因素，电影创作的贡献率相对较低。调研中，53%的编剧认为中国电影票房迅猛增长的原因是资本大量涌入，选择宣传营销专业水平提高的占38%，选择类型化创作进步明显的占33%，选择观众对国产电影满意度提高的占23%。

（四）创作预期

1．创作短板和热点

调研发现，幻想类电影被认为既是中国电影创作的短板，也是未来类型创作的热点，同时也是编剧个人未来创作方向的首要关注点。

调研中，关于国产电影的创作短板，选择科幻片的占51%，选择儿童片、现实题材电影、民族电影的分别占46%、35%、32%；对未来类型创作热点预期上，选择幻想类型的占62%，其他为警匪、爱情、动作，分别占22%、22%、19%；有30%的编剧选择幻想类电影作为未来的创作方向。

2．提高创作水平的路径

未来电影剧本创作突破仍聚焦在类型化叙事上，创作“三性统一”的优秀之作仍是努力的方向，而提高对体现民族和时代精神题材的关注、不断积累实践经验是有效提升电影创作水平的关键。

调查中，关于未来在电影剧本创作层面的努力方向，选择应着力于提高类型化叙事的占55%，选择应提高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占53％；关于未来国产电影应关注的题材，选择关注体现民族和时代精神题材的占65%；对于“就编剧而言提高电影创作水平的关键”这个问题，52％编剧认为在于从实践中不断积累经验。

3．国际传播力

让中国电影走出去，形成更大的文化影响力，在内容层面展现弘扬中华文化、展现民族特色必不可少，具体方式方法可能多种多样，各有所长，还需要研究总结。调研中，关于中国电影如何产生更大影响，选择尝试国际化选题的占43%，选择展现民族特色的42%，选择弘扬中国文化、建构大片思路及其他的分别占34%、28%、11%。

结语

距中心2011年所做的《一次追问：电影创作水平为何难以提升——电影编剧队伍现状调查与研究》已时隔5年，当下新媒体、跨界资本、观众需求已使电影编剧的创作环境、创作方式发生了相应的变化，而没有变的仍是“好内容”“好故事”的稀缺。在中国电影快速发展的当下，全行业都应该尊重编剧作为文化精神内容的创造者、生产者应有的重要地位，保护其正当权益的行使，在业内建构重视内容、鼓励原创、尊重编剧的良性生态。而电影编剧更应勤于阅读、善于思考、积极地体验生活，参加多样化的职业培训、行业交流及实践创作，不断提升自己的文化修养、知识储备与专业能力。

毋庸置疑，国产电影创作质量的提升最为重要的突破口仍在电影剧作质量的提高，而这一切的实现最终指向电影编剧的创作实践及作品，此次调研的意义亦在于此。

（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剧本规划策划中心）